别了,美丽的蚂蚁公墓

别了,美丽的蚂蚁公墓黎荔
养花,养草,养蚂蚁,我玩过一段时间的蚂蚁工坊。有不知道蚂蚁工坊的吗?那是在透明的塑料容器里,使用凝胶模拟蚂蚁在土壤中的生态环境,喂养宠物蚂蚁的一个时尚玩具。因为是全透明的,所以蚂蚁部落的完整生活尽在眼底。我的蚂蚁工坊是网购的,收到快递才发现城堡个头不小,仔细包装的管装活体大蚂蚁,看起来被野蛮快递摔昏了,一只只蔫头蔫脑的,真担心蚂蚁经历这么长的旅程能缓过来吗?打开蚂蚁工坊的盖子,我用小棒在凝胶体上戳了好几个洞,提示蚂蚁在此挖洞,可放蚂蚁进城堡里后,它们全都躲在一起,什么动静都没有。我每天都看八遍焦急死了,直到第三天蚂蚁才开始挖洞,发现干活的就几只,偷懒的挺多。相比于自然世界,蚂蚁不是特别的有活力。从此,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拿着放大镜对着蚂蚁看上几分钟。利用放大镜,可以看清楚蚂蚁的尖爪以及身体上的毛。养了1个月后,洞已经打的四通八达、纵横交错了,蚂蚁挖的隧道堪称是一项宏伟的建筑艺术。城堡有放电池的专用灯,开灯后很漂亮。
接下来的日子,蚂蚁工坊的感觉就不好了,也许是因为凝胶材质存在严重缺陷,并不适合饲养蚂蚁,或者因为蚂蚁工坊不够通风透气(说明书让一个星期开盖子换下空气),本来工蚁可生存几星期至几年,可在这个蓝色凝冻的蚂蚁城堡里,它们一只接一只的死去。在蚂蚁社会中,生与死是间隔的,在城堡中它们设置了公共墓地,所以死去的蚂蚁,都给大伙合力埋葬在那个角落里。透过透明的蚂蚁城堡,我可以看到被先后埋葬的蚂蚁的尸骸,黑压压的越堆越多,最后一只死去的蚂蚁无法到达墓地了,因为它是这人为设置的蚂蚁水晶宫的最后死者,在身后已经没有蚂蚁为它清理现场了。后来,我只有把这个美丽的蚂蚁公墓直接埋了,再也不会再玩蚂蚁工坊了。蚂蚁工坊这种玩具的推出,让更多的蚂蚁受到祸害,背井离乡,除了近距离观察蚂蚁工作、交流、休息、哺喂、争执等等,我也观察到了蚂蚁挖掘坟墓、埋葬死者、最后全族死亡的过程,它们就这样活生生地在我眼底下一只只死去。我不要这样掐着钟表去倒计时的,蚂蚁以命相搏的陪伴。
我喜欢乡土作家刘亮程对于蚂蚁的描述,亲切就如同隔壁的邻居朋友。“我们家屋子里有两窝蚂蚁。一窝是小黑蚂蚁,住在厨房锅头旁的地下;一窝大黄蚂蚁住在靠炕沿的东墙根。蚂蚁怕冷,所以把洞筑在暖和处,紧挨着土炕和炉子,我们做饭烧炕时,顺便把蚂蚁窝也煨热了。”他饶有兴趣地观察蚂蚁,有时也各种捣乱,但聪明又有个性的蚂蚁根本不上他的圈套。最后他只有说,他这颗大脑袋,压根儿不知道蚂蚁那只小脑袋里的事情。每只蚂蚁都有自己的想法。
在蚂蚁眼中人类到底是什么样子的?我想,在别的生物眼里,人的角色肯定是“敌人”,因为他从事了超越正常成员的掠取,其资源范围远远超越了食物,他洗劫了其它生物的配置,消耗了大自然太多库存。可憎的是,人类不仅是敌人,还是恶人,其很多活动是不良的,属于恶性毁坏和糟蹋,动摇了大自然的根基。
很少有人为蚂蚁写点什么,蝼蚁忙忙碌碌的微生,被认为没有什么意义。即使它们以集体的形态浩浩荡荡而出,最敏感、最大呼小叫的往往也只是孩子吧?其实蚂蚁并不弱小,生命也并不算短暂,蚁后可存活十几年甚至几十年,一个蚁巢可以在一个地方生长若干年,甚至屹立五十年以上,什么恶劣的环境它们都能够生存,估计蚂蚁强悍的环境适应能力远远超过了人类。一只蚂蚁被曙光惊醒,向着未来的食物爬行。一队蚂蚁扛着行李,抢在暴雨之前匆匆搬家。每个生命都有自在的意义和进程,都有它分分秒秒的愿望,都有和人生一样的故事和戏剧性。
许许多多年前,我喜欢的童话作家安徒生喜欢在树林里构思,每根长满青苔的树桩,每一只褐色的蚂蚁强盗(它拽着一只长有透明绿翅的昆虫,就像拽着掳掠来的一个美丽公主),都能变成童话。他是穷人的诗人,心中却有着一道宽阔而绚丽的彩虹。他能听到松涛海啸雪落冰融,听到蚂蚁的微笑和枫叶的叹息。他是给蚂蚁戴上王冠的那个人。他留下了那样一座梦幻般的神奇森林,让一代代的孩子还能无遮无挡地与河流、花朵、蚂蚁、蜜蜂为伴。我喜欢安徒生笔下蚂蚁的历险,他那颗大脑袋,懂得蚂蚁那只小脑袋里的事情。
夜深了,我也要睡了。真想明天晨起看到一缕和暖的阳光,看到一只闲庭信步的蚂蚁,看到一株风中摇曳的绿草。在刹那明白,原来活着竟是这般的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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