美丽的黄土
陇东的黄土高原,它雄厚、宽广,象一副厚厚的磨盘,承载万物,孕育生命。春天新装披绿,充满希冀;夏天郁郁葱葱,生机盎然;秋天丰盈如海,硕果累累;到了冬天,脱下秀装,宛如一幅浓墨重笔的油画,凌云舒展,气势磅礴。一年四季,呈现出不同景致,美丽得让人流连。
父母出生在上世纪二十年代陇东的黄土地,父亲比母亲大三岁,母亲十七岁的时候,从华池上里塬嫁到马岭徐家庄。父亲与母亲相识、相爱、生活在这片深厚的黄土地上,用黄土地般的大爱,哺育了我们兄妹九人。
上世纪四十年代到七十年代,正是人们糊口穿衣、维持生存的时代。到了五十年代,父母从一个三十多口人的大家庭分出来,我们分得了两孔窑洞,一孔用来做灶窑,另一孔盘了一个土炕住人,一口水缸、一口大锅、五个碗、两床旧被子就是我们当时的全部家当。父亲由此开始当掌柜的,支撑这个小家。
为了维持生计,父亲赶着毛驴,步行几百里,翻山越岭,途经艰险、路遇狼袭,从定边驮盐回来,赚点钱,供家人生活之用。五八年大炼钢铁,父亲与其他男劳力一样,被调去华亭炼钢。家里重担,全落在母亲肩上。她既要出工干地里的农活,做起收、种、打、碾的活计;又要养育家里的几个孩子,操心衣、食、住、行的事情。真是披星带月,忍辱负重,吃尽了苦头。
六零年前后,缺衣少食,人们吃了上顿不接下顿,时不时有饿死在路边的现象。人们把地里的菜籽叶、玉米杆、山沟里的白杨树皮,碾成面,下到锅里拌成糊糊,当做主食喝了充饥。七四年,出现了严重的青黄不接,国家从外地调运来的红薯干当口粮,每人每天供应八两。庆幸的是我们一家安然度过了要命的荒灾。
在极其艰难困苦的岁月里,父亲想方设法,把博大的父爱,无尽的撒播给了他的孩子们。他常常带我们去赶集、跟会、看夜戏,买庙会上好吃的麻花、糖油糕。我八岁时,有一天,父亲给我买回一把麻花,我嫌干的咬不动,一把摔到院子里,父亲追打我,我从后院崖畔爬上去跑了。如今回想,孩提的淘气,太伤父亲的心。
父亲尽管只读了几天私塾,到八十多岁,还认识好多字,我故意拿信和报纸让父亲看,基本能读通。父亲的记忆力十分惊人,他对每个叔、伯、姨、婶和九个儿女的年龄、生日及陈年往事的时间,记得非常确切。与二伯父一样,心头铭记着一年二十四节气具体日期,懂天干地支、会掐算生辰八字和年龄。我小时,父亲常常给我讲三国刘备、唐王李世民、王宝钏守寒窑、朱元璋等诸多故事,好象他对朝朝代代历史事件很有研究似的。特别,父亲下了一手好象棋,无论在马岭,还是在庆阳,很少有人胜过。
父亲四十岁左右时,在滩里耕地,突然晕倒,被大哥叫人抬回家中休养。从此,两个耳朵基本失去听力,伴随他度过了后大半辈子。别人跟他说话,要用大嗓门爬到他耳朵口大声说,有时能听清,有时听成别的话。
母亲身材瘦小,个头不到一米六。干起农活,却从不示弱,她想方设法,为家里增加收入。她与社员一起,顶严寒,用肩头把粪筐担到洼上山地里。因为缠的是小脚,担着近百斤的粪担子,在陡坡上每攀登一步,想想都很吃力。每到炎热的夏天,母亲会带着小小的我,在公路边,摆几个小桌桌、小板凳,卖糖精水。把井水烧开凉冷,装在木桶,放几粒糖精,盛在玻璃杯子,再分别给各杯子加点五颜六色的色素,糖精水制成了。一杯子卖二分钱,一天最好能卖一块钱,贴补家用。
在青涩的年代,母亲也带给了我们快乐的童年,她教我们推铁环、打弹弓、踢沙包、跳瓦房、跳皮筯、翻三角板、在麦草摞里捉迷藏,用竹筛套麻雀,把玉米杆当甘蔗吃,玩老鹰抓小鸡、下河里捞小鱼。至今想起这些,依然有满满的幸福感!
母亲从结婚那天,就默默扮演起了一个好儿媳、好妻子、好妈妈的角色,对家及孩子的关爱与呵护,渐渐成为她生命历程中一个重要的主题。母亲对待四个儿媳,不偏心,没碰过口角,不妄嚼舌根子,手心手背都是肉。儿媳因此很敬重她,为她供吃供穿,问寒送暖,关爱至极。
时光流转到一九八一年,农村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,土地分给农户耕作,农民获得了充分的自主权、经营权和劳动权。由此,农民迎来一缕清新的曙光。
父母也乘改革开放的春风,凭对农业和农活的娴熟,满怀信心,在自家承包的十亩田地里,苦心耕作。第一年麦子打了八担,四千斤,年人均产粮首次达到八百斤,全家人乐开了花。从队里还分得三亩四分果园,后来,加之母亲、三哥、三嫂的擅长务果树和种菜,马岭川油田单位多,时值兴旺发达,果菜畅销给石油工人,一年收入近万元。
政策活了,陇东的黄土地也富得流油了!父母不再为没粮吃、没衣穿、没钱花而犯愁。那种饱受贫穷、苦经磨难的岁月,一去不复返。
一九八四年十月,凭着对军人的崇拜和对军营的热切向往,我下定决心要当兵,想独自去外面闯世界。征兵第一关——公社目测,心脏轻微三级杂音,被涮了下来。当晚,母亲从舅家回来,我告诉她,她急忙连夜带我到村文书彦华家,说明了我当兵的决心。第二天,文书又带我到公社,第二次参加目测。随后,我被光荣的批准入伍。
一九八四年十月三十日,父母、哥姐送我到公社集中去部队。母亲迈着小脚,稳健从容的走在我身后。她边走边对我说,农村的日子苦,咱们家穷,到部队,好好干,不要给家里丢脸,多听部队头儿的话………听着母亲的叮嘱,我满眼泪花。
父母一生中最大的荣幸和最开心的事,就是九一年,被三姐与姐夫把他们接到河南连住带游一个月,之后,又游了一趟北京天安门,瞻仰了一回毛主席。在农村,七十多岁的老人,一辈子去过北京的,很少很少。我后来把父母在天安门的合影,放大装框,永久珍藏。
岁月蹉跎,正当日子过好享清福时,母亲于一九九三年腊月二十四日晚十时送大哥、二哥出门后,上厕所晕倒,突发脑溢血。清晨,我从庆阳赶回,她已失去知觉。母亲昏迷了十四个小时后,在次日中午一时,走完了她六十七年风雨人生。我没能在母亲生命最后一刻,与母亲说上一句话,遗憾使我哽咽、抽泣。伤心的泪水扑簌簌滚个不停,心里堵得慌。
父亲在母亲离世后,更加得到儿女们悉心赡养,尤其是三哥、三嫂的精心照顾,端吃端喝,洗衣烧炕,起居休息,无微不至。父亲晚年生活非常幸福。二嫂平日里给父亲给了不少钱,买了好多衣服和吃的。三姐也毎到过年,给父亲寄回新衣服和压魂钱。毎当过年和过生日时,儿女、儿媳、孙子、孙女及女婿,就给父亲兜里装满了大红包。晚辈把对老人的敬重和爱戴,深深地融进了祝福的笑容里和酒杯里。
二0一二年农历五月十二日,父亲在家里房檐台阶上摔倒,左股骨粗隆间粉碎性骨折,在县中医院治疗七天后,回家修养。父亲入院前三天,早上还能吃个黄萝卜包子或两个小笼包子。第三天中午,他说想吃面,我回家做了多半碗刀削面,西红柿洋芋汤,给父亲慢慢喂进嘴里,这也是父亲最爱吃的面,没想到,这是父亲生命中最后一顿可口的饭。住院期间,父亲没掉过一滴泪,没说过一句疼痛的话,也没给儿女提一个要求,就那样在床上静静的躺着,说了许多旧事。叮嘱我:“你要老老实实做人,好好工作,把你的饭碗子保住就是福”。
父亲因为十多天不进水、饭,口腔、舌头干涸,溃疡糜烂,死皮脱了一层又一层,他自己用手去撕。儿女们看在眼里,疼在心里,只好小心用棉签沾上水,为父亲浸润。长时间卧床,胯骨肉体压烂,血水渗红了褥单。农历七月二十日早晨九点零四分,父亲最终因多器官功能衰竭,在儿女悉心的守护下,安祥的走了。父亲的坚毅和顽强,在生命最后的六十七个日日夜夜,显现得更加突出,常人难以忍受和想象。父亲的这种坚毅,正是黄土的坚韧精神!
父亲一辈子生性耿直,吃苦耐劳,坚毅顽强。风里来,雨里去,吃冷的,喝冷的。很少头疼脑热,没有因病进过、住过医院。不喝酒,吃了一辈子旱烟,八十二岁时还甩开大斧头破木材,骑着自行车去赶集。他的这种精神,犹如黄土的顽强、雄厚,任凭风雨打,气势磅礴存。
正是父母亲的言传身教,润物无声,才将这种“黄土精神”传递到了我们一个个小家:淡泊名利,朴实生活,勤俭度日,成了一家家生活岁月的主调。在我们的心里和家里,充满了欢乐和幸福。
如今,我只能把无尽的思念和对父母深深的爱意,寄托在魂牵梦萦的无数个梦里!
二零一四年闰九月初九,我们兄弟四人,选吉日给父亲提前一年承办三周年大祭,把父亲和母亲的坟墓合迁到一处,用砖箍成两个墓窑,了却了我一桩最大的心愿,为父母立了一块合道墓碑。碑上镶嵌父母瓷像,我撰写碑文,请高中同学、书法家万生琦书丹墨迹。
父母从美丽的黄土地上诞生,又从美丽的黄土地上逝去。把骨和魂永远留在了深深的黄土之中,父母的精、气、神也随之融进了雄浑的黄土里。
二零一八年,是父亲逝世三周年,奉上此文,寄托儿子对双亲的深切思念。虽然天人永隔,但我懂我的父亲,我明白他老人家的心思——
在父亲、母亲心里,黄土地是最美丽的!
作者简介
徐治财,男,在部队服役20年,转业军官。爱好新闻报道,写作与摄影。在《解放军报》、《中国国防报》、《甘肃日报》、《党的建设》、《梦阳杂志》等刊物发表文章200余篇。现任甘肃省现代摄影学会会士、庆阳市劳动者之家摄影协会会员,庆城县摄影家协会副主席。
主播风采
张晓英,女,音乐教师,热爱艺术,热爱生活。于平淡生活中坚持梦想,追寻声音里的诗和远方。
用我们自己的声音讲述属于我们自己的故事,创作环县的夜听,推广环县的悦读。乡音最亲切,故情最难忘,听着这熟悉的声音我们是不是有很多的触动。在这片生长了几十年的土地上,我们一起呐喊吧!如果你喜欢悦读,如果你喜欢创作,欢迎你加入我们!如果你喜欢,就狠狠的转发吧!您的关注和转发是对我们最大的支持!!联系电话:13739348656(微信同号)刘棹,forever8000(微信号)晓英。
文稿审核:李浩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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