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文学盘州·微刊】万和平:蝶 归

散文佳作
作者简介:万和平,男,彝族,贵州盘州人。鲁迅文学院少数民族班学员。贵州省作家协会会员。著有长篇小说《盘江怒潮》、文集《金戒指》等。

蝶归
●万和平
她美得让人心颤:黄玉般的底板,两根褐中带黑的触须,后梳的头饰,瀑流般流向腰中的黑黄相间的披肩,腰部镶嵌着的一双铮亮大眼。呈大三角的蝶身上,角尖是黄与白的瓦片,两个尖角之间是一片片农家灰瓦的屋面抑或是一坡坡的梯田。蝶身的边沿,绣着一圈纹带,浅灰中穿插着黑色的格线,如彝家青春男女衣饰上的图纹。
初见已有年余,那一对铮亮的圆眼绽放着生命的气息,在寻她不见的时光中,那两枚眼睛,如同钉子般钉在我的心间。
她是一枚蝶,我不知其何品何名。她是去年夏初花盛,随慢风细雨来到乌蒙大草原牛棚梁子山下我的故园的。
那是一个雨后清晨。喜雀在六楼屋顶LED铁架上守视远方,阳雀在竹林追逐,双燕在电线上梳羽,黄豆儿在红叶时楠间斗戏。反正,一年前遇见她来的那个早晨的记忆,已经不再清晰。但我知道,雨后初晴,赖着阳光的魚儿一定在欢游,湿润而温暖的气息,在涤洗着肺腑。停车场那一圈桂花树争着绿色,一楼大玻璃墙下两排叶季花你争我挤地开放着——而这一切,成为每日生活中随眼而视的东西,却常常在记忆中成为了被忘却的部分。紫气拥朝日彩霞满天,豪情赶时代农家正忙。这是我写给新店子的一副对联。我清楚地记得,那一早,我并没赶什么忙什么,霞光也没有万丈耀眼,但雨后的山村,极目剔透,千里来朝。我慵懒地坐在凉亭的木凳子上,看白云漫山,羊移沟壑,看昨日新闻的你上我下,他哭你笑。
“快来快来,太神了!”随着惊叫,我来到上下两个庭院衔接的楼梯口,只见十来老小在那儿指点着什么。
“我从来没见过!”二娘说。
“这是什么鬼东西,太神了!”我老妈说。
还有她们没见过的物件?这些老太太,可是我们山村里的教授。天文地理,鸡毛蒜皮,牛鬼蛇神,可都是她们下结论。每到旅游季节,三川四码头的人到来,第一个讲解员就是她们。外地人听不懂她们的土语,但依然礼貌地回以微笑。这微笑,激活了老太太们的热情。在服务区,在进山的公路旁,老太太们的脸笑成了四月的杜鹃花。
我挤进高矮如林的人丛,只见蝶贴在喷了淡红色石头漆的水井墙壁上。连结上下车场的,是一架带扶手的转弯水泥楼梯,楼梯下暗藏一个几十方的大水池。因而,浅红色的井墙上,总是潮潮的。
说心里话,我也没见过。上形色网,也查不出个究竞。
“这么好看,把她弄回去做成标本,可以天天得看。”和我年龄相仿的南弟给我提建议。他在外地打工,挣钱不算多,但很有些见识。他的提议很诱人。
“这可能不是什么吉利的东西,两砣砣敲死算球!”一个胖敦敦的侄儿说,边说边抻手去摁蝶的头。
“你搞哪样?”我恶了胖敦一眼,那只肥手缩了回去。
我在想,搞旅游,生态好了,鸟来花艳,人来人赞。这生灵的显现,是对我辛勤的付出的一种慰藉么?我根本就不敢有把她做成标本的害命非想。
第一天,她贴在那面红砂墙上。
第二天,她依然贴在那面红砂墙上。
第三天,第四天,她还在红砂墙上贴着。是贪恋红砂墙上的潮露么?我估摸,反正她在那里贪恋潮露,由她去吧。渐渐地,我把这事忘了。
一个傍晚,阳光从桂花树和围墙栅格间射进来,我拿着水枪正要给车头冲泥,突见车前头的水泥地上卧着那只灰蝶,一动不动。我拣起,才发现她了无气息。是不是贴在红砂墙上的最后几日,就已经奄奄一息,最后,不能坚持了才跌落下来?
我心如刀割,没有再洗车,捧着蝶来到凉亭,拉开音响的锁厢,把她放在功放机上。
她为什么不飞走?雨露和远方,她不再向往?她恋顾一墙温润,和一颗不肯将她定格为永远标本的心肠?我读不懂,也想不透。
山乡的鸟唱千缕,万柱阳光,晨起中奔向四面八方的行囊,星如寂水和周而复始的真实,并不因为我傍晚凉亭中的哀唱而更弦易张。但我发现,功放柜中的蝶,在我的唱声中微微地摆动着翅膀。是复活了么,还是我真心的歌唱震颤了属于你和我的那一块小小的地方?
来唱歌的人多了起来,凉亭,不再是一个僻静之地。我将蝶捧进我的住处,放在电视机前的机顶盒上,和老父的遗像并排。这样,便能日日相见了。
最近,因事务忙,到住处闲玩的、喝酒的、讨论挣钱的人多了起来。一天早晨,我突然发现,蝶不见了,是敞开的门带起风将你送走了?我四处寻找不见。你是见不得乌烟瘴气和张狂,容忍不了那颗曾经对你爱怜万分的心?还是容忍不了哪怕最暂时的相忘?是你本就属于花开雨来的季节,属于亘古千年的草原和大山?我的蝶,你在哪里?是否永远不见你圆圆的眼,还有薄薄的羽衣!
勿相忘,我将与你相识那一刻所做的抖音截屏,把思念送还你畅游的绿原和山岗!

~ THE END ~
主办:“文运盘州”文学沙龙
编辑:李廷华 卓美 李茂 秦科 潘何瑶
组稿:卓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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