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夜王安石
评词说诗:王安石的《春夜》
春夜
王安石
金炉香尽漏声残,剪剪轻风阵阵寒。
春色恼人眠不得,月移花影上栏杆。
罗从红
王安石的大名,天下皆知,在一定程度上,可能政治名比诗文名还大,提到王安石,可能先想到的是王安石变法,再想到的是唐宋八大家。在政治上,在文学上都取得这么大成就的,从古到今数来没几人,可见王安石,一个了不起的人物了。为什么今天要说到王安石变法,大约与这一首诗有着一定的关系了。
王安石有才气,年纪轻轻就进士及第,年轻就中进士的,是比较少的,以前也说过,五十少进士,三十老明经,这里就不重复去说了,总之,王安石年轻时就才华毕露。才华是肯定的,但才华并不说用就用,受着很多因素的影响,有许多有才华的人,未必就真的能用上才华。王安石算幸运的了,才华得到了展示。但他的才华展示得也太痛苦了。他大约三十多岁的时候,就敢向皇帝进万言书,可是皇帝不理他。过了二十多年,老皇帝死了,新皇帝即位,展示才华的机会到了。新皇帝宋神宗看上了王安石,这时的王安石已经是老头了。当然,这个老头,不能用现代的眼光去看,如果换到现在,五十多岁,也不算老头。皇帝召见他了,机会来了,他的政治主张可以实现了,可以一展鸿图了。这对于王安石来说,那可是多兴奋的事啊,闭着眼睛都在笑。今天要讲的这一首诗,就是写在这么一个时候了。明天,皇帝就要召见他了,今天晚上,睡不着了。二十多年的等待,是一种苦楚,今天的召见,是一种兴奋。苦与乐在心理翻来复去。他写这一首诗的时候,应该是住在皇宫里,就等待明天的上朝了。一场风云龙虎会马上开始。
金炉香尽漏声残,这两个器具,可能我们见过的不多了,用过的金炉或许有,更漏就没有了。更漏,这个东西补充说明一下,古时候用来计时用的,相当于我现现在的手表。用一个铜壶装满水,一滴滴的滴,把一壶水滴完,一天就过去了,在壶上有刻度,看刻度,可以判断时间。王安石写时间很晚了,不直接说夜深了。借用了两个器具来说明时间,这两个器具都有一定的时间代表性。金炉焚香,是什么时候呢?一般是晚上睡觉前,当然,文人雅士,在弹琴奏曲,写诗画画的时候,也焚香。而更漏的变化,白天可以看太阳的变化来判断时间,晚上,就得凭这个更漏了。一注香与这个香不同。这种香是檀香,点的时间要长,可能就不止一个时辰了。香尽的时候,应该差不多到了半夜了。漏声残的话,也是漏壶里的水不多了。总之,是夜很深了。这个时候,别人差不多都进入梦乡了。而王安石还是开着窗,在窗里走走停停。这早春的风一扫一扫的吹到脸上,还有几分寒意。注意了,这里的风用剪剪。为什么用剪?。这里是指扫动的意思。风吹到身上,象用尾巴扫动一样。如果是狂风的话,不要用剪剪了。但我看现代人的许多诗中,写到风,就是剪剪,看到旗就是猎猎。学古人的词,从不判断意思,反正古人用了,不管三七二十一,搬来就套。前二句,就是写了四个这样的景,有金炉,有更漏,有轻风,有诗人自己。为什么这深更半夜的,还不睡觉啊?读诗的人读到这里要发问了。诗人最明白你们的心思了,想知道为什么没睡觉吗?告诉你们吧。是春色恼人,所以睡不着。春色怎么恼人呢?春色太让人惊喜了,害得我睡不着,实在是恼人,这也是一种常见的说反语的现象。明明是惊喜,却要说恼人。这种调皮的说反语的现象,在诗中是大量出现的。我们写诗的时候,也不妨说说反语,但反语要说得调皮,让别人能看明白你说的是反语。我们的生活中,说反语也很多的,例如老张爱着红霞,去挑逗,红霞心中高兴,嘴里却说讨厌。春色恼人,又让人发问了,春色怎么个恼人法啊?这样的春宵,花儿开了,月亮了出来了,花前月下,多惬意啊。并且,你想去看花,还不要出门,这月光啊,把花的影子都送到你的窗前了。我们来看看这一句月移花影上栏杆,用这拟人的手法不说,我们来猜一猜,这一天,是一月中的哪一天?月能移花影,说明月亮刚出来不久,如果皓月当空,那花影移不到栏杆。如果月亮快落下了,同样可以移花影到栏杆,但不必到深更半夜。大约是二十一、二、三这几天。
我们看这一首诗,除了第三句,其他的都是写景。由此可见,我们写诗,多写景,少写感慨之语。用景象去打动人。景象的是无穷的魅力,景象的背后,更是魅力无穷。直接感慨,那样干巴巴的话,有什么滋味呢?从这一首的表面来看,是说诗人看花赏月,高兴得睡不着了。我们再结合王安石当时的处境,是皇帝要召见了,他的变法的思想立即要实现了。我王安石是花,你栏杆是皇帝,我的花就要开到你皇帝那里了。这个春夜,是我王安石的春夜,我王安石的春天来了。写诗写的是景象,而要达到的目的,就体现当时王安石的心态。借景而抒发心态。这种景仿佛就是为我而生的。我们懂得王安石当时的情境,所以往这个方面理解了,如果在不懂得这个情境的时候,我们想想,我们的现实生活中,又有多少与之相似呢?一首好的诗,总与我们的现实有许多雷同处,总是叠在一起。大自然的景象,给我们太多太多的思考,我们为什么就不能从这些景象中去思考,去写那感动人心的诗呢?诗的内容就讲到这里了,再讲讲这一首诗的写法。
从结构安排上来讲,是层层剥解,层层深入,就象脱衣服一样,最后见到真人。先写深夜,写到深夜,让人发问,深夜在干什么啊?原来是站在窗前吹风。吹风干什么啊?原来是春色恼人。春色为什么恼人啊?原来是月移花影上栏杆。就象了解读者的心理一样,又给了读者一层层的解释,到最后,真象大白。先把要说的拉远,拉远后,再一步步的靠近,这番写法,有点活活的折磨读者的意思。我们再看感情色彩的安排。先是香尽,声残,让人感觉不是什么好事。然后用调皮的反语一转,都变成好事了。香尽,使人失落,漏声残,使人失落,阵阵寒,使人失落,这一连串的失落,象不象王安石二十六年的等待?这月移花影上栏杆,象不象当时的喜悦?原来,他这感情色彩这般安排,也是有他的用意所在的。